几星霜

高校拟人/桥梁拟人/黑塔利亚/任系游戏/宝可梦/轨迹/圣斗士/刀剑乱舞/足球小将/史圈(三国主)/中二文学与小漫画生产者

【科人】阳炎

点文, @不可知之勺 点的人大中心,因为命题的时段对于人大来说反而是缺失的,加上个人比较香科人,所以用了中科,以及当时有收留人大的一些专业、物资和提供复建初期的场地的北师的视角。引文多出自《巴黎圣母院》。作业曲《stardust chant》,文章最后一句即为歌词首句。

本文另一大灵感来源是贤康神光信不信

 

“就是她。”

“就是她?”

中科和北师对向而站,很默契地不将那个名字呼唤出口。

两人中间的石桌上,是一只比乌鸦体型更大的鸟,黝黑的羽毛似乎将阳光全部吸收了一般,一点反光也不返还。相比起来,它身边那只小乌鸦倒显得油亮。大黑鸟歪歪头,用朱红色的眸子打量着中科。看着它锋利的喙和爪子,中科有些紧张,但还是试着伸出手去,当他的食指贴上暖和的鸟腹时,黑鸟抬起腿,攀上他的手。锐利的鸟爪钩得他生疼,皮肤很快泛起绯红的道道。中科下意识缩缩手,黑鸟站不住,扑棱了一下翅膀,还是不愿下去。中科这才发现这只怪鸟有三只脚。瘦削有力的鸟爪紧攥住手指,有些像苍劲的毛笔笔画。

这时,绿茵掩盖的围墙外隐隐传来人声,北师一抬手,小乌鸦就势起飞,还没等中科反应过来,三足乌也扑棱翅膀腾起。两只鸟盘旋了一阵,冲向天空。

“等一等,那是……,啊。”中科硬生生将那个名字咽了下去,喉头涌起一阵苦味。不可说,是的,为了她。他压着嗓子道,“就这么让她……在外边?”

“不然呢,放在鸟笼里么?哈,现在城里可不许遛鸟呼哨这种兴趣啊,指不准又成哪家的子弟、王爷了。”北师刚蹦出那几个词,马上意识到自身所处之地正曾是园林,自嘲地干笑了几声。

黑色的鸟影一前一后,上下翻飞着向城区滑翔,或许中途也会在哪处古建筑的屋檐下敛羽休憩。曾经缀连延绵的城墙早已不完整,古都的心脏赤裸裸地敞开。

“最危险的地方有时也很安全。”北师道,“他们大概也想不到一个被处置的学校会这么‘藏’在另一个也岌岌可危的学校里吧。”

北师随即讲了他发现“人大”时的情况,许是同命相怜,北女师化作的小乌鸦将这只长相奇异的鸟儿引了回家,北师感应到它身上有微弱的灵力,却难以辨认,小乌鸦着急,拽着他的衣袖往外跑,出了校门,小乌鸦一直往人大校园方向扑飞。北师领悟,折返回去,但鸟儿只是怏怏地趴伏着,不作回应。

“这样看来,这只是人大最后逃逸出的一丝灵力罢了。”北师解释道,用余光看着正叹气的中科,“不用尝试通过它恢复人大了,若不是显形,它保留的灵力可能还没有人大留给你的头花多。”

“哇!”中科触电一样蹦老高:“你、你怎么知道?”

“我看着她取下来的……她敲你家门时我就在旁边。好了好了别羞了。”

在等待中科时,人大无聊地看着门口飞舞的雀鸟,说,人们喜欢逗引聪明的鸟儿,在这些鸟儿中,人们喜欢报喜的喜鹊,却将它的同类乌鸦斥为不祥。但是灵敏的乌鸦也只是把自己察觉到的老老实实叫嚷出来而已。

“我好像已经被视作乌鸦了呢。”人大低声道。

 

“我也关不住她,她总是想逃。”北师目送着鸟儿们远去,黑压压的乌鸦群复又围拢,扯着嗓子吵闹。或许她最后的意识并不如我们臆想的那样决然呢。

中科平息下来,正色道:“其他人,我是说清华北大他们,知道人大这个情况吗?”

北师摇摇头。

“知道的人越少越好。”

燕京——一个本该在二十年前就被抹去的名字,对他们造成的影响,仍挥之不去。更准确地说,燕京只是第一只振翅的蝴蝶。他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求助于他们了,敬重的兄长,和聪慧的同僚……他第一次见到他们如此失态的模样,对他们凌乱的话语,翻转的态度,他也无法绝对信任。

“不过我是没想到会被你发现啊。”

中科突然写信和他对质,劈头盖脸地让北师告诉他人大的情况。更让他没想到的是中科居然立马北上。

在出站口接到中科,北师留意到他是空手来的,有些疑惑,中科表示他被允许离校的时间不长,看看就得走,北师也未作挽留。两人倒过公交,在一段无人的巷道,中科先打破沉默:“北师,你就这样带外人去看人大吗?”他说完,警觉地看看四周。四下无人,唯有蝉鸣。

“你是第一个。”北师头也不回。“不过,我是有想过,你出卖我隐藏人大这件事。”

中科刮了刮鼻头,讪讪地笑着说:“特殊时期,小心点总是好的。”

不知是不是因为中科太年轻,显出一种没有破绽的单纯,北师于情于理都不愿意怀疑他。他又想起北大曾评论他道,虽然一贯冷静,但见了年轻人尤其是求知若渴的纯真神情就“乱阵脚”。“真是称职的小夫子。”北大看着和学生打成一片的他笑言。

学生们……想起来,现在园子里可真幽静啊。

北师望着中科,点点头:“我就信你是和我一条船的吧。”

 

两人又谈论了一些近况,回到办公室,该聊的都聊完了,一时无话,百无聊赖地对坐。

“这报纸你还用么?”中科用眼神示意北师桌子上整齐地叠了一摞,却已经积灰的旧报纸。

“你要干嘛,别拿。”

“知道。”中科嘴上这么说着还是抽出了一份,他知道北师是存来冬天糊窗子破洞和引火用的,只要不撕坏了就行。他将报纸对折,对折,抹出对角线……

“啊……这报纸又脏又脆,可飞不远。”北师大苦笑。

中科是他们这些北京“老前辈”看着长大的,这孩子不太爱运动,总是闷坐着,但手可不闲下来——有笔的话,这些纸上怕早就让他写下些龙飞凤舞的公式、题目来了,没笔,他就喜欢折纸。给他一张纸,一场会议之后他能还给你一张反复折好展开的皱纸,给他一叠,那就等着桌子上摆满小青蛙小纸鹤吧。

中科手指一翻,一架浑身涂装着铅字的纸飞机躺在手心。这时,电话响了。北师道句不好意思,拿起听筒。

“北师,我的介绍信出了点问题,我……可能不能来北京了。”

“等等,你,你还在合肥的吗?”北师冲话筒喊道,“现在?在合肥?”

“嗯……”中科的声音因低落下去而模糊,合着电流的滋滋声,有些失真,“我天真了,我还以为我能自由走动了呢……”

北师心中一凛,他一手捂住话筒,猛地回身,中科正好好地坐在他身后,桌上一架飞机,手里一缕纸条——他还是把报纸撕了。

“你是谁?”北师微眯起眼睛,冰蓝的眸子显出冷峻。

“中科啊。”面前那人心不在焉似的,将纸条的边缘塞入折好的荷包状的缝隙中。

“喂,喂,北师?啊怎么回事啊这线路?”听筒外放出另一个中科疑惑的呼叫。

面前的中科往后一倒,靠在椅背上:“北师你还记得吗,之前传言有人在雷雨天看到故宫红墙边有宫女影影绰绰,我给你解释那个现象和相机的原理差不多?”

攥紧的手摊开,一颗纸星星落在桌上。

“三足乌是人大的曾存于世的‘印记’,我是中科曾存于此的‘印记’”

留影。

“中科。”北师提起话筒,这是在喊对面那位,“我临时有事,之后聊。”

“嗯。”对面乖乖地应了。

“你能成行的话,还是及时通知我一声。”

“好。”

北师把电话挂断。压起眉头凝视着对方。

“中科他”面前的人换了一种语气,“中科”似乎成了第三者,“被迫离开时,对故乡——也是伤心之地的留恋、想要挽回的心情过于强烈,所以,我被留下了。”

“放心,电话对面那个是完完整整如假包换的中科,我不过是个游魂罢了。”

北师将他和熟悉的中科——他在努力回想时才发现,多年不见他对中科的举手投足、腔调神态已经渐渐淡忘,以至于回忆也不再连贯,像划伤掉帧的胶片——这个“游魂”的语气确实比中科要聒噪活泼些。又或者中科,那个小小的、被棉衣裹成一团的、跟在他们这些哥哥姐姐身后当“十万个为什么”的小男孩,本来就是那样的呢?

 

柏油马路被晒得融化,近地面波光粼粼。影影绰绰间,如幽灵游荡。

三足乌是太阳的暗点。

“太热了。”北师喃喃。

 

后来很长一段时间,北师没见着中科,合肥和北京的都没见面。

或许就像宫墙显影也需那倏忽一闪,这个留影也许什么骤然一念才会现形吧。北师想。

 

南方更少沙尘,荒僻之地的夜空也更显纯净。

四声杜鹃的啼鸣声穿透山林,文人听来是“不如归去”,而从田埂踱步回去的农民乐呵呵地说它们喊的是“光棍打醋”。

在南方待了几年,这梅雨过后、伏天之前的暑期是中科为数不多的、身体感到比较舒适的时候。屋子里的潮气仍未散尽,他待不住,宁愿在开敞的天地里走走。中科就此问过更靠南的武汉的华工,两人听着收音机里的天气预报抱怨连绵到令人郁闷的阴雨,但听闻中科已经严重到头疼脑热肚子痛时,华工还是只能表示水土不服,爱莫能助。

他吸吸鼻子,渐渐燥热起来的气流涌入,他想起在北京的很多个干燥晴朗的夜晚,他,还有地大等年轻人,呼朋引伴,举着星图,蹦蹦跳跳,奋力让视线越过红墙遮挡。天马驰骋,天鹅翱翔,那个是奥林匹斯诸神拨弄的天琴,又是遥望企盼的织女,对面是挑着儿女的牛郎,希腊人则将它视作雄鹰……

人大先是静静听着地大按图索骥般介绍了星座,随即中科又一板一眼地讲了关于宇宙的种种假说,中科正因自己少有的打开了话匣子而口干舌燥时,人大手一撑跳到电线杆石桩子上,清清嗓子,中科只得仰头望她,星空成了她讲演的幕布。她讲中国古人认为天上的星星对应着地上的五湖四海,幽燕之地就是尾、箕分野,豫州、荆州……如此云云。中科瞄瞄地大,他视线追着人大的比划,想必在心里勾勒地图、填充山川起伏、江河奔流吧,中科记不得这许多古今地名,只记得人大意气风发的眼眸倒映着星河,闪闪发光。

中科取下眼镜,揉了揉因全力远望而酸痛的眼睛。

 

很多后来回想起来无比重要的事,发生当时却只是寻常一日,风平浪静。

中科读罢手中的信,默然不语,将它按折痕小心翼翼地装回信封。信封上寄件地址是北师家,而寄件人是……中科慢慢吐出一口气,他实在没有想到还会有这一天,再亲眼看到她的话语。

他拉开抽屉,从另一个信封中取出一个头饰,丝带的末端缀着两颗金属星星,碰撞着发出脆响。此向西北,井鬼分野,她是延河畔升起的新星,驰向燕山,正当中天,却被射坠。

他又怔怔地摇了摇头饰,让它像清风催动风铃一般摇曳。

“明明是诸葛亮自己身体的问题,他为何要怪罪星星呢?”

人大喜欢看古典小说,中科也跟着翻翻,却总在挑刺。人大抱怨他不解风情煞风景,把书一抽,气得脸都红了。

“真搞不懂为什么这么写,看到流星和他去世只是巧合啦。”中科尴尬地把手放到桌面上嘟囔。

“你呀,这是表现他的夙愿呀!艺术手法,艺术手法!”

人大伸出手指,中科不明所以甚至还向前探探头,“砰”一记爆栗,中科眼前真的出现了小星星。

除了星星和地域,人们还将星星和人的命运联系在一起。

过于强烈的愿望,让人只能向银河祈祷,希望天空能回应自己的呼声。

然而宇宙广阔,人们的呼喊也没有回声。

对于失去的这几年,人大没讲太多,只是说自己的感觉就像睡了一觉,醒转来已是斗转星移。

这发带曾在她高高绑起的马尾上翻飞跳动,他们一起参加义务劳动,人大撑着铁锹笑他怎么还娇滴滴地用手绢擦汗,一边故作豪迈地甩了甩头,把被汗水粘在额上的刘海撩起,露出大脑门。夕阳把人影拉长,跟着人大后面的中科发现人大扛着工具走得一瘸一拐的,叫住她,人大才不情不愿地说中途摔下了堡坎磕了膝盖,“只是蹭破了而已。”一下把裤腿扯起来,中科一看,赶紧把手帕盖上去,白手帕变成了红手帕。

中科有点子晕,呲牙咧嘴地蹲着,好像伤的是他。

“没事的,没事。”人大弯着腰,拍拍他的肩头说。

 

要将被占用的家要回来,要召回零落各处的师生,要重新引进各种书籍器材,很多体系和积淀已成残垣断壁,希望返回去看看地基还在,可以从头建起。人大在信中描述着她对未来的计划,虽未闻其声,但中科脑海中她滔滔不绝的嗓音越说越快。

她一定有所隐瞒。但他不敢问。若这漫漫数年对于她真的只是如梦似幻的一瞬,反倒是一种幸运。数年的思念、孤独和不甘,他也恨不能是一场梦才好。

 

凉风习习,三人收拾好摆放在天台上的杯盘和宵夜,各自抬着桌椅下楼。明天人大就要离开暂时收留她的北师家,搬回以前的家了。

小乌鸦安静地站在北师肩头,黑夜中只剩那眸子闪闪发亮。“我就不打扰你们了。辛苦。”北师冲两人挥挥手,转身慢慢走下漆黑的楼梯间。

中科和人大又折返上天台。当天有流星雨,他俩事先没有去查预报,在交谈间,闪光的轨迹静静滑落,两人惊喜地抬头环顾。

星星,在燃烧。漫天星斗因为燃烧而发出光芒,点点星屑也因为燃烧而堕入尘埃。

火焰,从天神处盗来的礼物,开启文明。把动植物变成能量,驱逐严寒,烘托仪式,以及,消灭一些同类。

她亲历过战火,他没有。人们也用这个理由,将他送出这片在最糟糕的预想中会化为火海的城市。

有女巫会预见未来,妖言惑众,人们将她架上火堆。

有异端在窥探神的秘密,颠覆权威,人们将他架上火堆。

即使如此,星轨还是绕着穹顶缓缓流转。

即使如此,“我也还是会……”

中科笑笑,打断了她接下来的豪言壮语:“向我发誓没用的。噢……”他抬抬下巴,“我又木头了,你在向流星许愿。”

人大沉默了一会。

“即使如此,我还是……希望大家都能平平安安的。”

中科觉察出她声线中的颤抖,想了想,还是侧过身去。

“不要再像我……”

如果这和你为自己许下的使命和你心中的良知相悖呢。

可是,它们本不应该矛盾的,是吗?

“人类的正义交给那苦刑的可怕的磨盘去磨,是多么可怜的谷粒呀。”

“欸?”

“你借我的书,我还是没太看起劲,就被丢掉了……”他挠起头,“唔唔,我不知道这么引用对吗?”

幸好,你不似艾丝美拉达,我也不必在墙上凿刻命运了。

他感到有些焦躁,又开始习惯性地摆弄起包里掏出来的稿纸。

“中科他,应该马上就有机会过来了。”待身后低低的抽噎声消失后,他才转身。

人大抚抚胸口,换了平静的语气道:“我就说,中科他怎么会记不得还我的东西。”

当南下的命令已无回旋可能时,他借口忙着收拾行李,不愿出来见任何旧友。

他的城市,他的生活,他的空气、屋顶和床;他的歌,他的哭泣;他的理性,他的疯狂;他的热情,他的国度;他的牢狱,他的故乡。

她叫不出他,干脆趴在围墙上,把留给他的包裹扔了进去。

“等你回来。”她写。

“我和他是不能同处同一时空的。他来,遇见你,说明他的愿望实现了,我的存在就湮灭了。”

就像底片不能碰见阳光。记录会灰飞烟灭。

他掷出纸飞机,人大目送着它乘着气流悠悠向天际线飞去。

日落月升,河汉灿烂,流星义无反顾地奔向黑暗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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